纳妾
暮夏向晚,蝉声渐弱,金桂浮香漫过窗棂。
玉栀倚着紫檀mei人靠,素手轻拈金丝,于银簪上细细勾勒。簪首缀着几片薄如蝉翼的玉片,映着西斜日光liu转chu粼粼波光。
她指尖微颤,金丝穿玉孔如蝶穿花。这本是她最擅长的活计,昔年尚在柳府时,shen边人常夸她心灵手巧。如今柳氏门楣倾颓,不得已赁shen宋府,唯有这支未竟的缠枝莲纹银簪,尚带着故园沉香。
忽然,门外传来chun桃的声音,“小jie,大夫人请您往正房一趟。”
玉栀指间一滞,金丝倏然断裂。她怔怔望着掌心残碎的金丝,心xia暗生惴惴。此刻召见,意yu何为?
她微收心绪,起shen理了理衣裙,坐到妆台前,镜中人远山han黛的面容格外清绝。
自ru府以来,她步步谨慎,未曾逾矩。大夫人对她态度素来不明,不曾刁难,亦未亲近。当日收她为通房,不过是为公zi试婚之用。如今公zi对她颇为偏ai,大夫人便yu令二人疏远,倒是可笑的矛盾。
穿过曲廊时,瞥见院中秋海棠结着胭脂se花苞,再过些时日就该开了。暗忖光阴荏苒,自她ru府,竟已三月有余。
正房。
“nu婢给大夫人请安。”玉栀敛衽行礼。
青瓷茶盏叩在檀木案几上,发chu清越声响。大夫人指尖绕着翡翠扳指,目光在她面上liu连片刻,徐言,“坐吧。近日府中可还惯适?”
“托夫人福,一切安好。”
又听对方漫不经心dao,“听说昱儿将你迁去了厢房?”
“是。”玉栀垂首作答,gan受到大夫人审视的目光落在她shen上,如端详一件待价而沽qiwu。
叶素心轻轻chui散浮沫,抿了一kou茶,淡淡dao,“看来你在我儿心中,份量不轻。”
“...”玉栀指尖陷ru掌心,素纱袖kou微漾。她太过熟悉此等试探之言,大夫人向来语藏锋芒,让人难以揣测。
叶素心素手轻放青瓷盏,指节叩着青瓷杯沿,恍若在敲一盘未xia完的棋,茶烟袅袅中她笑纹渐深,“你也知,我儿婚期将至。男zi有妻有妾,本也是寻常之事。我正思量着为他纳妾,瞧着你,倒是个合适人选。”
话音落xia,玉栀心xia剧震。她缓缓抬眸,对上大夫人意味深长的yan神。
“大夫人说笑了。”她敛眸正sedao,“nu婢微贱,不敢有此妄想。”
叶素心笑而不语,“你们淅川柳氏,昔年亦是宗族人家。不想中dao衰落,竟至如此境地,沦为宋府通房。这般际遇落差,你心中未必没有怨怼吧?”
“命运如chao,非我所能择,今得栖shen之所,nu婢已gan万幸。”她轻声细语,daochu心中所想。
“你也知我儿心思,他若是执意纳你,我自无异议。”又是一番诘问。
玉栀心tou微沉。
通房与妾同属贱籍,在府nei,妾室压通房一tou,勉qiang算半个主zi。然妾室需ru族谱,通房离府则复为良民。
她自是不愿意zuo人妾,纵公zichongai,终不能娶,她不愿长居人xia,况她与大夫人早就有约在先,待试婚期满,允她自由shen。
大夫人此言,既是试探,亦是施压。只待她稍lou动摇,便可顺shui推舟,再无转圜余地。
她深xi一kou气,缓缓起shen,福了一礼,“蒙夫人错ai,nu婢铭gan五nei。只是当初ru府时,与您有约在先,公zi大婚之后,便即离去。今我心意未变,还望夫人成全。”
室nei寂然,唯有窗外鸟鸣隐隐ru耳。玉栀察觉大夫人的目光游移在她shen上,似是要穿透其肌肤,剥其血肉,直探其灵魂深chu1。
良久,叶素心才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语气意味莫辨,“倒是记得清楚。”
“nu婢不敢忘。”她垂眸应dao,心tou却未松懈。
“也罢。”叶素心端起茶盏,指腹轻抚杯沿,语han深意dao,“正巧,我也在为我儿wuse侧室。你不会介怀吧?”
玉栀凛然,“自然不敢。”
叶素心闻言,似是满意。本以为这丫tou会贪恋侯府的富贵安逸,毕竟她向来厌恶得chong且难以驾驭的妾室。妾室一旦得势,不但让主母chu1境堪忧,更会让她苦心栽培的儿zi溺于声se。与其让nei宅因妾室恃chong而骄搅得家宅不宁,倒不如选择贤淑儿媳以礼相守。而她之所以选择外甥女作为儿zi的侧室,一则是chushen亲近便于驾驭,二则因儿zi与她并无太深羁绊。
她思忖良久,朝玉栀挥手dao,“你xia去吧。”
“是。”玉栀再度福shen,缓步退xia。
退chu正房时,暮se已合。远chu1传来更夫悠长的梆zi声,惊起鹂鸟掠过天际。
玉栀抚过回廊朱漆栏杆,方觉掌心已沁满薄汗。凉风拂面,方才那丝紧绷才稍稍缓解。
此刻她终于明白,在这深宅大院中行走,只怕是步步维艰。